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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拂殺蒼蠅。
綃帳芙蓉色暗,羅衣揚柳枝纖。
惱煞梁間紫燕,雙雙飛出珠簾。
聞生看了,連聲稱讚道:「不唯字字生妍,香奩佳句,亦且清新俊逸,直追右丞。一向不知妹妹有如此大才,直令男子愧死。」小姐道:「俚鄙之句,要求哥哥指教才是。」因要看聞生的詩,聞生就把路上做的拿與小姐著。小姐也十分嘆賞,看了又看,不忍釋手,說道:「哥哥如此佳句,小妹愈覺形穢矣。」因看到後面《舟中美人》的詩,笑問道:「哥哥遇著甚仔美人?想是相如遇著文君了。」聞生也笑道:「薄命書生,那得有此奇遇?途中偶然,並非有意。」小姐正又要問,只見外面道:「老爺回衙了。」便一齊同出房來。
到了晚間,同吃晚飯,聞生就對胡公夫婦又說起要借銀子納監的話。胡公道:「自己甥舅,你的功名大事,些微之間,何必說借?但只是才到任,目下費用尚且不足。你如今要俊秀援例須得三百金,連使用得四百金方足。日子又迫,如何是好?我的光景,你在此處親見,並不是吝惜。」聞生聽了此語,沉吟不語,又不好再說。回到房中,心下想道:「我只指望見了母舅就好進京,如今又沒有銀子,不能納監,今歲又不得進場!」十分納悶,一夜無眠。
到了次日,眉頭不展,面帶憂容。茜芸小姐已知其意,私下對聞生道:「哥哥這兩日莫非為納監之事麼?爹爹一時無措,小妹積有五百金,聊以為贈!」聞生道:「感賢妹如此厚情,生死不忘!愚兄若得僥倖,決當加倍奉償!」小姐笑道:「我要你還,倒不借了。只是不可使爹爹知道。我已對母親說明,你只說與母親借的便了。你回書房去,我叫鄔媽送來。」果然見鄔媽笑嘻嘻的拿出一個拜匣送來。聞生接了銀子,心正想道:「難得表妹如此好情!若不是他,我納監不成了。我想他的才貌可謂絕世無雙,不在方小姐之下,若得他為妻,也可以慰我之願了。只可惜是親表兄妹,不便成親。」又想道:「古人溫太真《玉鏡台》的故事,千古以為美談,姑表兄妹也無妨礙。況且那個起課的說我六、七月間有一個奇遇,是一位絕色佳人,若是錯過,再不能夠了,這課明明靈驗。我想方小姐果然有約,小姐又不曾睹面;方公自賈有道那一番之後,又不知允與不允?如今表妹如此有情,況且才貌絕世,若當面錯過,後來方小姐之事又不成,豈不悔殺?但只慮母舅、舅母不肯。」心中左思右想,又不好開口,因此不忍起身,身子不覺的病將起來。
哪曉得茜芸小姐也與聞生一樣的想頭,害了一樣的病。養娘鄔氏早窺其意。一日,鄔媽對小姐道:「這兩日小姐為何悶悶昏昏?何不到園中去消遣消遣!聞得大相公這兩日也病起來,起身不得。小姐何不就去望他一望?」小姐道:「去便去,只怕母親要說。」鄔媽道:「自己兄妹,又有我跟著,怕怎的?」小姐果然同了鄔媽到園中來,也沒心看玩景致,竟到聞生書房中來。
只見日影橫窗,芭蕉映綠,桌上琴畫瀟灑。聞生倒在一張榻上,午睡正濃。小姐就叫鄔媽不要驚醒他,輕輕坐在椅上,將他案頭一看,只見硯匣下露出半張花箋。取出來一看,只見寫道:
文園伏枕已難支,望斷金莖不自持。
玉鏡台前思往事,傷心唯有月明知。
小姐看了,沉吟一回,就拿來袖了。聞生翻轉身來,口裡長嘆一聲道:「不如意事常八九!」養娘接口道:「有甚不如意事,不可與人說?」聞生〔睜〕開眼看時,只見小姐與鄔媽在房裡,連忙起來道:「賢妹幾時來的?」鄔媽道:「來好一會了。聽說大相公有病,小姐特來望你。」小姐因問道:「哥哥有甚貴恙?」聞生道:「連我也不曉得,但覺頭暈目昏,胸中橫著一塊,坐立不安。」養娘道:「想是想著甚麼人?」小姐道:「是前日舟中美人。」聞生笑道:「不是舟中美人,倒是……」就住了口。鄔媽道:「倒是甚麼?」聞生笑而不言,因見爐內煎著茶,便說道:「你們請坐,待我煎起茶來,且權作塞鴻。」鄔媽道:「不要你權作塞鴻,只要我來做采蘋。」聞生道:「你要先占枝頭麼?」小姐聽見,立起身來道:「鄔媽,不消吃茶,恐怕奶奶叫我們進去罷!」起身就走。聞生扯住他袖子道:「吃了茶去!」小姐不肯,意同鄔媽進去。
歸到房中,又拿出詩稿來看了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