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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某九歲練拳,十六歲便在鄉碼頭上做了扁擔,憑得便是一個『勇』字,就算今天坐了掌舵,也不敢忘記今天的地位,是手下這幫兄弟們給的……」
說到這裡,任勝雙腳在甲板上重重地一頓,不覺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將那雙黑光錚亮的牛皮鞋一腳蹬得粉碎,露出了有些粗糙的腳板,一步一步地向前緩緩走去……
「六哥江上生、江上死,卻是為了我任勝,咱們漕幫的弟兄,輕生死重義氣,這刀山,自然要由我親自來走一趟,成了,是江神看在六哥的面兒上護佑我,不成,我便去江底下陪六哥兒繼續耍子,兄弟們便散了去,總歸還能在其他幾個掌舵手下討口飯吃……」
「勝爺……」
「大哥!」
此刻圍觀在江面上的眾人,都算是見過世面,參透了生活的人物,可偏偏就是這群人精中的人精,從任勝那看似平常的說話中,感受到了一股讓人振奮的氣勢。
任勝的每一步都不大,沒有絲毫大場面或是大英雄的味道,可他的氣場,卻在這種精準得近乎嚴苛的十幾步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高高在上的漕幫掌舵忽然落下凡埃,搖身變為手下那些苦哈哈們敬重的大哥!
尤其讓人佩服的是,通過這短短的幾句話,他便將那些原本因為漢子慘死而士氣低落的兄弟們,激得熱血沸騰起來,從這逼仄的甲板與一線通天的天梯,把他與手下濃郁的情感,也瞬間擠壓得凝聚到了一起形成了大勢,甚至就連山主原本中立的局面,也被眾人的喜怒變化一舉打破,其中對人心火候掌握之精準,真是一分一毫都不含糊。
中國人的審美,從來都著眼於小處和細節,可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中,往往卻又別具天地……
自古能夠駕馭這些隱藏在細節中一天一地的人物,不是見過眾生的真豪傑,就是大奸大惡的梟雄之輩……
所以,當任勝慢慢地爬上了天梯時,不單山主魏奇的臉色接連變化起來,就連一直跟隨任勝來到漕幫山堂的輕舟,也不得不在心裡暗暗佩服起這個渾身上下都打理得極為精緻的漢子。
這是一種讓人感慨的細節之美,也是一種讓人覺得驚訝的反差。
細節在於任勝的每一絲頭髮都刻意梳理得一絲不苟,反差在於他掙脫了精緻得皮鞋之後,露出的那雙與最粗獷最苦楚的縴夫一般無二的粗糙雙腳……
這是一雙粗糙到了極致的雙腳,也是隱藏在最精緻最文明中的簡單粗暴,偏偏在每一寸肌膚和老繭中,同時還蘊藏著令人讚嘆的力量和堅忍。
這種堅忍和力量,輕舟只在她師傅的身上見過,就連一向被武林所敬畏的師叔楊猛身上,她都不曾見過。
輕舟的師傅是形意大師尚雲祥,而他的綽號則是半步崩拳鐵腳佛!
「想不到,這外塘勝隱藏得如此之深,其腳上的功夫,恐怕最少也下了十年的功夫!」
那一雙縴夫般的雙腳,在鋒銳的長刀上錚錚踏過,每一次動腿,都會帶出一絲嗡嗡的顫音和崩卷的刃口,最讓輕舟覺得敬服的是,因為這一系列氣勢的凝聚與人心變化,使得任勝在天梯上的動作,已經漸漸脫離了武藝的範疇,達到了師傅曾跟自己所說的道藝層次……
這就是所謂神行合一,每一個動作都不再是簡單的條件反射和吞氣打熬,而是一種精神上的寄託和武道意志的凝聚,等到任勝走到叫六哥那漢子摔下的地方時,其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簡直可以讓每個人仰望他的人,都能感覺到心中情感瞬間向外流淌……
所以,不等任勝走到天梯頂端,魏奇便知道這一場自己輸了。
輸了天梯是小,輸了人心輸了聲望是大,可在任勝如此蓄勢而發的造勢之下,偏偏他這第一場,就是如此簡單的輸得一塌糊塗……
「上……上火海!」
魏奇雙目赤紅,心中對任勝忽然恨到了極點,雖然他本就是自己在武昌山中最大的對手,可魏奇怎麼都想不到,這任勝一身的功夫到了這種地步,竟然仍然一直隱忍不發,非得等到外患一來,這才發動其他掌舵一同發難!
「山主,鋪火海的兩個兄弟,說什麼都不願在那木炭中夾雜燒紅的鐵鋤,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