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這場雨水中蘊含著不同尋常的陰沉煞氣,陳平安一語道破後,真正讓石窟兩撥江湖豪門偃旗息鼓的關鍵所在,不是苦口婆心的什麼走路不可走窄,甚至不是陳平安抖摟的那一手挑燈符,而只在於一句話,「金桂觀的老神仙們尚未出手」。
這意味著金桂觀要麼謀而後動,示敵以弱,在引蛇出洞,要麼就是不可力敵,只能龜縮道觀,避其鋒芒。
無論是哪一種緣由,這種山上的神仙打架,即便有些香火情,來自雲霄國的胭脂齋女子,仍是不願把身家性命搭進去,至於曾經在數國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的老魔頭竺奉仙,更是老成持重之輩,此次登山,是為了給孫女搭梯子修道登天,金桂觀則可以順勢收取一位得意弟子,雙方各取所需而已,大澤幫並不矮人一頭,竺奉仙可不樂意給金頂觀道人擔任馬前卒。
陳平安返回原處,裴錢很狗腿地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塊小石板,給陳平安當小板凳,蹲在地上使勁用手擦拭泥土,一邊抬頭安慰道:「師父,你還是很有風範的,就是收官階段有些瑕疵,不過可以忽略不計。」
收官一說,是經常旁觀盧白象與人對弈,耳濡目染學來的,與畫卷四人朝夕相處,裴錢還是學到不少事情,比如老魏那邊的戰陣兵法,「沙場廝殺,麼得什麼一字長蛇陣、龍門陣,不過是定行列、正縱橫六個字,最後各憑本事,亂刀殺來,亂刀砍去」。跟小白學了琴棋的一些個規矩,與朱斂學了幾手佐酒小菜的做法,朱斂見她經常打下手還算吃苦耐勞,就送了一本江湖遊俠小說給裴錢,看得裴錢廢寢忘食,又跟隋右邊討教了許多行走江湖的黑話,例如「要想從此過,留下買命財」、「大膽剪徑蟊賊,吃我一槍」之類的。
張山峰看了眼外邊的雨幕,比較擔憂,輕聲道:「這麼大的陰雨,下了如此之久,觀海境修士都未必撐得住,除非是早就布好了引雨陣法,可這等手筆,如果真是陣法牽引而來,而非自身道法,就是從天上往地上撒雪花錢耍了,所以龍門境修士的可能性更大,不知道金桂觀的道士是何種境界的練氣士,能否應對這場影響一地山水氣運的陰雨。」
張山峰嗓音不大,不過竺奉仙和胭脂齋老嫗都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師,稍稍留意,就可以聽得真切,竺奉仙也不在乎自己「偷聽」,對老嫗笑道:「既然胭脂齋與金桂觀關係不俗,想必知曉觀主一身仙家術法的高低吧?」
老嫗猶豫片刻,點頭道:「相傳觀主張果已經兩百歲高齡,正是那好似雲中蛟龍、呼風喚雨的龍門境修為。」
竺奉仙皺眉道:「最近沸沸揚揚的江湖說法,不是張果閉關數十年,此次順利出關,已經躋身傳說中的陸地神仙了嗎?」
老嫗苦笑道:「結成金丹的地仙,何等超然世外,還收徒作甚?一心修行,直指大道便是了,換成是竺老幫主,成了神仙客,還願意在爛泥塘里撿錢?便是泥塘里真有金子銀子,我們江湖人稀罕,還要彎腰往爛泥里摸上一摸,山上的神仙會稀罕嗎?不過觀主張果擁有地仙之姿,千真萬確,竺老幫主不用懷疑,時間早晚而已,你孫女拜張果為師、在金桂觀修行,前途不會差的。」
竺奉仙點點頭,神色略為好轉。
龍門境修士,身為七境武夫的竺奉仙會忌憚,但絕對不會如何畏懼,死在他手上的洞府境、觀海境修士,已有一手之數。
可一個未來有望金丹地仙的龍門境道士,竺奉仙願意拿出足夠的敬意,已經有足夠資格擔任自己孫女的傳道之人。
大澤幫每年定會拿出一筆孝敬銀子,遣人秘密送往這座青要山金桂觀。
張山峰心中嘆息,不是山上人不知山上事,竺奉仙和胭脂齋老嫗心目中的神仙,太過高蹈虛空、不沾泥濘了,金丹地仙又如何,不一樣需要兢兢業業積攢家底,修行一事,才是世間最大的銷金窩無底洞。只不過絕大部分地仙,除了散淡慣了的山澤野修,擁有山頭洞府的大修士,無需自己操持庶務,自有門派中人打點關係,自己只需潛心修道即可,如此說來,胭脂齋老嫗倒是勉強猜對了一半。
就在此時,遠處雨幕中的深山中,驀然電閃雷鳴,大地震顫,風雨歪斜,又有獅子吼一般的響聲大震,此起彼伏。
片刻之後,異象停歇,天地間又只剩下這場暴雨。
約莫一炷香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