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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別鄭諄,郭信回到軍營。
剛進營門,就見那裝著從太原府運來賞賜的十幾輛大車,正橫成一列擺在校場正中。幾個將頭和書辦不知從哪搬來幾張案子,正呵斥著烏泱泱的軍漢們排成隊列挨個唱名領賞。
郭信讓郭朴上前打聽,得知所有參戰的將士都有賞賜,不過底下士卒太多,分到每個人頭上的也就幾吊錢和一匹絹。但這些對於普通家中的用度來說已經不少,因而得了賞賜的軍漢們各個都歡呼雀躍,看上去比破城那天還要高興。
郭信一路向自己營房走去,一邊聽到耳邊傳來士卒們的交談。
「聽說官家本想從民戶括錢,後來是聽了李三娘建言,才掏空了晉陽宮給咱軍中發賞。」
「咱新天子救民水火,就該是這樣。」
「還叫甚麼李三娘,如今該改口叫聲皇后了。」
「要我說,管他賞是哪來的,咱為他老劉家打天下,總不能不給口肉吃罷?」
軍漢們話說得糙,想來卻很在理。郭信突然覺得,勝仗對上面的人才有意義,下面的人未必真的那麼看重輸贏。只有靠封賞將上下的利益捆綁起來,大夥才願意為那肉食者們口中的大義賣命。
時間到了四月,郭信一月間離開太原府,不知不覺在外已有三月之久,此時距劉知遠立漢即位也已經過去了整整兩月。
郭信先前在鄭諄的提醒下動了心思,本想通過郭威的門路把自己調到南面參與即將到來的戰事。但等到郭威來了回信,上面卻只有寥寥數語,除去對自己的關切和勉勵外,其餘總結起來便只有一句:安心戍邊,不許南調。
郭威信上沒寫原因,但郭信自己猜測,也覺得大哥郭榮已在興捷軍任指揮使,自己若還想再進一步,恐怕會顯得自家太過高調。
於是郭信也只好安定下來,逐漸適應如今指揮使的新身份。
此外從家中偶爾傳來的書信中,郭信也能夠感受到如今河東緊張的氣氛,所有漢軍都在枕戈待旦,只等時機得當就跟著劉知遠殺出河東,從契丹人手中奪取中原。
太原方面意圖擴軍備戰,連帶著奉國軍也作了改動調整,不僅王進升了都指揮使外,解暉也升了廂都指揮使,即是等於將奉國軍建制擴充提升為與武節軍大體相同的編制,左右兩廂各轄幾個都指揮使,倘若兵將充足,最少也能有近萬人,關鍵還要看每廂能轄幾個都指揮使。
只是目前來看,奉國軍還在草草組建的計劃之中,代州這邊也只是一個奉國左廂的空殼,實際上仍是原先的奉國軍,只是現在改作了隸屬於奉國軍——奉國左廂的第一軍罷了。
郭信照常在卯時起來,在軍中他已習慣了隨日出日落而作息,加上軍中時不時的操練和習射,自感體力與精神狀態都比往日精進了不少。
今日是四月初一,正是軍中點卯的日子,郭信獨自熟練地穿上甲冑,待收拾整齊後,便準備去刺史府拜見解暉。
因為太原府還沒派來接管代州的刺史,於是奉國左廂都指揮使兼防禦使的解暉便理所應當地領了州內一應軍政事務,點卯也改到了刺史府內。不過郭信還沒看出解暉有什麼下馬治民的本事,武夫們既要打仗又要理政,只讓他覺得此時地方制度實在混亂潦草。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但代州城內依舊是冷清的景象。先前郭信還覺得此地清淨,待過一段時間又不禁開始覺得有些孤寂無聊。這時候他就想起了那個在春樂坊唱牌子曲的崔玉娘,真沒想到自己回憶起在太原府的日子,竟然是那兩次聽小娘唱曲。
郭信哼著自己也不知道的調子走了一陣,突然瞅見不遠處一個穿著襤褸的老漢正在道邊席地而坐,面前還擱著一個破碗,顯然是乞討為生。
郭信心情不錯,便把手伸進錢袋裡摸出幾枚散錢,上前丟進了老漢身前的碗裡。
銅錢丁零噹啷掉進碗裡,低頭的老漢回過神來,卻急著喊道:「多了!軍爺使多了!」
郭信剛邁出去的步子又邁了回來,心道還有人嫌給錢給多的?於是停下來,饒有興趣地問那老漢:「本將好心給你,怎麼還有嫌多的道理?」
老漢抬起頭來,郭信這才發現老漢其實不老,年齡估計和父親郭威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