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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姜如松率眾兵將離去,整條街,便似又恢復了往日寧靜。
碎裂的門板,被整齊的碼放在了店鋪門口,被以沙土壓附熄滅了煙火的正堂,猶散發著,令人不喜的焦糊味道。
聽弦坊正對面的屋頂上,有兩個男子席地而坐,一人身著黑色勁裝,另一人,則穿了一身米色長袍,外披一件天青色棉質大麾。
正是翎鈞和萬敬初。
「戲這東西,總得熱鬧些才好看。」
翎鈞一邊說著,一邊拎起酒罈,往自己的嘴裡,倒了一大口,然後,從掐在左手裡的兔子腿上,咬下了一塊兒整肉。
「功夫再高,也怕狗咬,你縱有萬般本事,也不該與他這麼個紈絝,以武力爭高下。」
「且不說,你爹的產業,不適合曬在太陽底下。」
「單憑他有個,有爵位在身的爹,你就休想,跟他拼正義公平。」
說著話兒的工夫,翎鈞已解決掉了自己掐在手裡的兔子腿,隨手把骨頭往街上一丟,拎起罈子,又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大口酒。
「為何幫我?」
萬敬初像是有些不太適應,跟翎鈞這樣「豪爽」的人相處。
他的手裡,拿著一隻翡翠雕琢的,茶盞大小的杯子,杯子裡的,裝了約摸三分之一杯酒,瞧樣子,應是對飲酒,頗有些牴觸。
「算不上幫。」
翎鈞倒是全不介意,萬敬初這把酒當毒藥喝的模樣,他一邊說著,一邊又自包在油紙里的烤兔子上,撕了一條後腿下來。
「媛兒是我妹妹。」
「她慮事不周,把你牽連進來,我這當哥哥的,自然不能坐視。」
翎鈞比任何人,都了解朱堯媛這個妹妹。
她本是個活潑的孩子,會變成如今這樣,全是因為三年前,那個因她貪玩胡鬧,被皇后下令,亂棍打死的老嬤嬤。
她仿佛,只用了一夜,就突然長大了。
也仿佛,只用了一夜,就徹底忘了,什麼是無憂無慮,如何跟他這個兄長撒嬌。
識禮。
博學。
沉穩。
睿智。
善與人結交。
多才多藝。
她似只用了極短時間,就成了世家名門出身的閨秀們,仰望欽羨的楷模。
但是,她不會笑了。
確切的說,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的笑了。
這樣的她,讓他心疼。
他寧可,她像朱翎戮一樣,整天不務正業,到處惹禍,卻能真正因為開心而笑,而非,像現在這樣,把笑,當成武器和鎧甲。
現在,他已經有能保護他們了啊!
不似三年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抱著那老嬤嬤的屍體,哭暈在雪地里。
他……
「她不曾牽連我。」
「是我聽不慣他們密謀,使腌臢手段坑害公主,出言辱罵他們在先。」
萬敬初稍稍停頓了一下。
這不是他第一次,使「公主」這詞兒,來稱呼朱堯媛。
可偏偏就是這次,他說出這詞兒來的時候,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她跟我比拼琴藝。」
「卻有始無終。」
「這,不對。」
萬敬初已在燕京生活了兩年。
但對痴迷琴藝的他而言,這裡,與他之前生活的山間草棚,並沒有太大不同。
他依舊每日早起,讀書,練劍,彈琴,吃落雪送至案邊的三餐,穿驚雲給他準備的衣衫鞋襪,給母親的遺像上香,然後,沐浴,入眠。
雖然,常有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跑來與他探討琴藝,但對她們那隻堪用拙劣形容的技藝,他絲毫提不起興致。
起初,還勉強與她們應對幾句,到了後來,便乾脆的告訴她們,我彈,你聽。
直到,與朱堯媛相遇。
她就像一隻蜻蜓,總能於「無意」間,點破他這池死水,讓他窺見琴藝一途的嶄新可能。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覺得,她是不及他的。
言辭中的精妙之處,悉因巧合,甚至,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