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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是無邊無際的水,鋪開的黎明鋪開將它一點點汲干,光從遙遠的地方直射過來,星火被稀釋,規整的瓦片亮起。迎光而眺,便可望見那些依託山峰的樹木的稜線,它們與天空劃著分明的界限,黑魆魆地起伏著。
黎明,世界初初醒來的時候,人間一半沐浴著光中,一半浸泡在影里。
寧長久披著白衣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天上的月亮已經淡化,只留下一個隱約的、模糊的影子。
陸嫁嫁睜開惺忪的睡眼,望著少年的背影,忽有種孤寂感。
她用錦被掩著胸脯,背脊的曲線婉約描著,承托秀髮的細削香肩下,鎖骨伶仃。她看著少年的身影,不知想到了什麼,捏著錦被的手更用力了幾分,線條柔溢了出來。
「才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陸嫁嫁輕聲說道,微有不悅。
寧長久輕輕回頭,看著陸嫁嫁玉手挑開簾帳,靈眸正看著自己,夜間的火焰已剩餘燼,故而她的發間頰畔透著微微的繾綣。
寧長久帶著歉意道:「我吵醒你了?」
陸嫁嫁微笑道:「一夢醒來發覺枕邊人不告而別……這樣的次數多了,自是難以安眠的。」
她譏諷的便是寧長久趁著她入睡時去奔赴三年之約,以及三個月前不告而別,自己醒來後枕邊餘溫已涼,唯見司命笑眯眯地盯著自己。
寧長久走回窗邊,坐下,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如果可以,我自是願陪你眠過千秋萬載的,到時候小齡種的樹都老了,我們依舊年輕。」
陸嫁嫁不太適應他這樣的話語,只是哂道:「哪有什麼如果呢?自從隨了你,我一刻都不得清靜安寧過。」
寧長久笑道:「還不是你當初要報恩,非要收我為徒的,這是自食其果。」
陸嫁嫁微惱,立刻想到了那個雨天,尚是長命境的自己奄奄一息地撞進了那間院子,就像是傷痕累累地小獸撲倒在獵人的門口一樣。
醒來的時候面具摘了,衣裳換了,也容不得她抗議什麼了……嗯,這是萬惡之源。
陸嫁嫁道:「哼,那時候我哪能想到,這個世上還有整日想將師父吃了的徒弟,居心叵測,其心當誅!」
寧長久問:「師父當初就不想吃了徒兒?」
「半點不想。」陸嫁嫁斬釘截鐵。
寧長久道:「那師父為何在深淵邊守株待兔?」
陸嫁嫁淡淡道:「我結廬清修與你何干,少自作多情。」
寧長久微笑道:「所以是我誤會師父,污師父清白了?」
陸嫁嫁若非還未著衣,便要提著劍砍上去了。
兩人在榻邊象徵性廝打了一陣。
外面陽光漸盛,庭院間睡了一夜的花開始盛放。
「不去看看司命?」陸嫁嫁躺在塌上,忽然問。
寧長久道:「看她做什麼?」
陸嫁嫁問:「那你起這麼早做什麼?還是我應該裝睡,不該喝破你?」
寧長久道:「只是……有些憂心。」
「憂心什麼?」陸嫁嫁問。
寧長久想了想,如實道:「我見到惡了。」
陸嫁嫁微驚,她本想問是在何處見到惡的,但想到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被什麼不可知的存在知曉,便也沒有細問,只是道:「既然如此,倒是省去了許多麻煩。嗯……接下來呢?」
寧長久道:「等小齡的事情安定了,我便去一趟萬妖城。」
「又要走了?」陸嫁嫁問。
寧長久點頭道:「在明知既定的結局下,人總是該做些什麼的吧?」
陸嫁嫁道:「我到時陪你一起去吧。」
寧長久道:「劍不可入萬妖城。」
陸嫁嫁道:「不帶劍不就行了?」
寧長久道:「嫁嫁本身便是一柄劍啊。」
陸嫁嫁抿抿唇,道:「那可怎麼辦?」
寧長久道:「不帶自己就行了。」
陸嫁嫁眸光不善,她幽幽道:「唉,這般聚少離多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呢?」
寧長久抬起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