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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經紀人」斯賓·塞西爾被擊殺後,一切都很平靜,至少在范寧視野里,暫時如此。
在啟明教堂的幾次聯夢裡,范寧和羅伊的相處態度也沒有發生變化。
他主動詢問過羅伊那邊的情況,她說學派在盡力恢復一些學生受損的神智, 且事件過後「校方出現了不少異議的聲音」,不過未具體展開誰有異議,又是對何事有異議。
雙方互相作過一些讓步,只是最終未達成一致,矛盾難以協調的原因不在於私交——這一點兩人心中有默契的共識,沒有質問, 沒有試探,也沒有多餘的解釋或確認。
而且范寧內心對她抱有更多的感激, 她和盧一直在盡心盡力地幫自己篩選演奏人員,儘管流露出意向的同學也不算多,但終歸是件耗費精力的事情,尤其是選出那些空缺聲部的首席。
3月初的深夜,安東教授小別墅,希蘭的房間。
「閉上眼睛,想像你的靈穿過眼前這道虛影,如同身軀穿過門扉。」
冷白的耀質靈液,氣息寂寥而刺骨,六邊形雪花的「荒」相見證符虛影懸浮在半空,移涌路標外圈的坐標弧線極速旋轉。
助眠秘氛小瓶緩緩從希蘭的臉頰旁移過,范寧的靈感稍微抽取了周圍的溫度,讓適量的液體蒸發更快,然後復原, 合上蓋子。
少女的睡顏很恬靜。
他關上燈, 帶上門,回到自己客房。桌面上,煤氣燈的光芒映著堆疊的手稿, 交響曲總譜起始幾頁的筆跡整潔而有力, 但逐漸出現了塗改,更多的塗改,以及斷層和聲部空白。
范寧的目光有些失神。
「每一步都是艱難的跋涉…」
「人們總覺得作曲家擁有見證神聖啟示的特殊能力——靈感降臨後,樂思如泉湧,一部成功的作品至此誕生。而事實上呢…」
「或許在本格主義早期,世上存在那麼一兩位類似前世莫扎特的天才,但對於絕大多數作曲家而言,大型作品的誕生都充滿著阻滯和曲折…」
這不是寫幾條旋律,再配個伴奏的問題。
從人生經歷到神聖啟示,從一瞬靈感到動機構造,從旋律和聲到曲式發展,每一個連接處,都可能存在跨不過去的鴻溝。
哪怕范寧已經對各樂章產生了較為清晰的構思,也不意味著他解決了所有問題。
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長,二十多個聲部同時運行,錯綜複雜的處理,和聲的連接,配器的選擇, 結構的謀篇布局,如何將腦海里的情緒轉化為聽眾角度的音樂語言和邏輯…藝術創作聽起來天馬行空, 實則是一支戴著技法枷鎖的靈感之舞。
「離提交作品只剩一個月了…」范寧深吸一口氣,從有些疲憊凌亂的思緒中抽離,推開睡房的窗。
溫度已經開始回升,但夜色中的風仍然寒涼。
他做了一個決定。
在夢中,希蘭的靈跟隨路標潛意識的指示,穿過星界深處某些不連續的模糊屏障,窺見了世界表象之下的意志,她凝視著高處黑色的燈,那些亡者的靈魂被映如水墨,從虛無背景的深處撲簌簌而落,某些至高存在的緘默勝過了言辭,游弋的概念被封存,四周之景潔淨如新雪。
偶爾,她夢見了輝塔,塔身高聳入天又淡白之極,在那些片段中,臉頰可以貼於空無之處的每一寸肌膚與鏡面,寒氣自輝光之下噴薄流動,鑽入夢境中自己的顱骨與血液,直至清晨醒來,房間的門窗仍在因冷冽而戰慄。
出租馬車駛向啄木鳥事務諮詢所。
「希蘭,恭喜你。」
「卡洛恩,好少見到你笑得這麼開心,你特別特別期盼我晉升有知者嗎?」坐在對面的少女,嗓音聽起來依舊柔弱,不過她的眼眸中似乎多了更沉靜果敢的氣質。
「你自己不高興嗎?」范寧問道,「當初經歷襲擊事件後,我們從警安局出來,你就是不肯去學校,一直逮著問問題,臉都快貼我身上了。」
「我那是因為最開始以為你中彈了。」希蘭連連認真解釋,「雖然有驚無險,但明白了之後這樣的場景也許會是常態,所以我想,要是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後能幫到你就好了。